
山是大地沉积的历史,是大地凝结的思想。山是大地隆起的地标,是大地耸立的旗帜。山是大地指向天空的灯塔,是道路、河流的方向。一个地方,如果有座山,这个地方就有了依靠,有了护佑,这个地方的人就生活得踏实、安泰,犹如母亲守护摇篮,父亲注视儿女成长。山撑着这片地方的天,护着这片地方的人。阜康境内有博格达山,那是这块地方最大的福源。
博格达山是天山东部的最高峰,海拔5445米,三峰耸立,直插云霄。其天生的地标性,自古以来就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其冰山水源的资源性,使世代的人们以山为核心,绕着山生活、迁徙。博格达山在世人的生命中活成了神,特别是古老猎牧民族。他们坚定不移地相信,这山是神山圣域,通天之地,兴邦之地。“昆仑”“祁连”“腾格里”“博格达”,皆为“天之山”。先民对这些山深表敬畏之意:其东侧鄂博梁上的大型祭祀葬马坑;环博格达一周、历代先民留下的几乎连片成圈的石堆墓、石圈墓、石棺墓、胡须墓、土墩墓等大量墓葬群;皇家、地方、信众修建的不同方位的山神庙、祭祀台;遍布每条沟谷的岩画;火烧灰烬的聚落遗址等丰富的人类遗存,全仰仗这座山的存在而存在,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博格达峰是丝绸之路新北道的路标,是西方与东方、北疆草原文明与南疆绿洲文明交汇的轴心,被西方旅行家称为大地之轴。作家刘亮程先生这样形象地形容:从空中俯视,博格达山宛如平放在大地上的一盘车轮,河流、沟壑、道路犹如辐条四散开来,博格达峰正是这盘车轮的轴心,控御、牵动着这里的交汇、交流、交锋、交融等一切。
在绵延2500公里的天山中,博格达峰属于人们认知较早、知名度较高的名山,只是不同民族赋予它不同的称谓,《魏书》《隋书》俱称贪汗山;《史记》中有天山、白山之说;《唐书》称为时罗漫山;宋、元之时有金岭、阴山、灵山之称;明、清时称为“博格达”。当代考古学家林梅村先生也有论著称,汉代之际的昆仑山当指博格达山。
这座西域镇山,历代领受着来自民间、皇家的祭拜,到清代乾隆年间被列入国家祭祀,规格与五岳同,成为象征国家意义的名山大川。历朝各代都赋予博格达山诸多文化内涵:“三峰并起,形如笔架”;阜康城的文峰塔,寓意这里地灵人杰,文脉畅通,人才辈出;还有“博山书院”、观修宫等,都汲取灵山圣水的精髓,坐化成仙。
诗人周涛先生非常关注博格达峰,在作品中多次描摹,把它比作“天山之父派前来守望乌鲁木齐城的少年王子,它蓝袍镶金,白帽抹红,英俊伟岸,不可一世”;比作“仿佛是一群古代草原帝国武士的雕像”。
博格达山于我而言,是永远的父亲。我出生在阜康市最偏远的小山村——黄山台子村,就在博格达山腰海拔2300米的地方。小时候,我一抬头就能看见雪山,父亲经常去山里打猎,哥哥们去山里放马,我们也会在暑假去山里摘野草莓,挖党参,拉柴火。但从父母亲等大人言行中传递出的所有感受是,雪山、大山很遥远,有句俗话叫“望山跑死马”,就是说山看似在眼前,要到山里去很难,很神秘,很危险,我甚至都不敢正眼看雪山。小小的童年,充满了对雪山的敬重与害怕,就像对父亲的感情。工作后更是与山结缘,前前后后去博格达峰不下8次。每次我都会将帐篷扎在能完全看到山峰的地方。安营扎寨后,最舒畅、安然的是坐在帐篷里,掀开帐帘,久久地看着雪峰,仿佛流浪多年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
诗人沈苇先生在《家在阜康》歌中写道:“我家住在天山下,推开窗看到了博格达。”这可能是许多阜康人下意识的行为,抬头看看博格达,看我们的神山之父还在不在那儿?
抛开人类的意志,单从自然的视角审视,博格达是东天山的主峰,南北毗邻干旱的吐鲁番盆地和准噶尔盆地。它如巨型水塔,孕育了规模较大且类型多样的山地生态系统、动植物区系、植被类型、生境区等多方向显著的生物生态多样性,保障了这一区域动植物和人类的生存与发展。荒漠——绿洲——山地,展现了大梯度垂直自然带谱,形成了暖温带、中温带、寒温带、寒带、极高山永久冰雪带等气候带谱。从500米到5000米,浓缩展示了荒漠绿洲、草原森林、湖泊河流、草甸沼泽、雪峰冰川等干旱区山地综合自然景观,并与云雾雨雪、霞光彩虹等天象景观完美结合,呈现出品质极高的美学价值,是世界罕见的自然美地区。一山之内集中体现了高山与大漠的炎热与寒冷、湿润与干旱、荒凉与秀美,这种反差极大的自然地理特征造就的山地综合自然美景是全球独一无二的。2014年,“新疆天山”入选世界自然遗产名录,博格达遗产地资源禀赋被世界认可,迎来世人瞩目。
自然与人文交相辉映的博格达山,如此伟岸、不凡,它默默守护着山南山北,世代的天山儿女宛如襁褓中的婴儿,幸福、酣畅地享受着大山的呵护。